--玫瑰,花语是热烈的爱、永恒的誓言--
事毕之后,男人照旧点上一根烟,把头一扬靠在床头,偶尔含一口烟冲着玫瑰的脸吐。灰白的烟雾从他嘴里飞出来,飘到女孩纤长的睫毛上停下,气味绕缭盘旋到她的鼻腔。不是调情,也不是逗弄,而是对于宠物的戏耍。
他拿起凳子上的衬衫背对着她套上,扣子合一颗,看上去就更人模人样一点。玫瑰把头埋在被子里,闷闷地开口:“把跟着我的人撤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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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可没让人跟着你,”绑领带的手稍稍顿了一下,尔后快速又漂亮地将其系好。他回过头,床头灯那一点点的橘黄色灯光照在半边脸上,那张脸很俊朗,戴上眼镜颇有斯文的意味。眼睛只停留了片刻,男人便又背过身去说:“改天再让狄医生给你加大点剂量吧。”
玫瑰将头露出来,睁圆的狐狸眼冒了火似地,做出一副要活生生把他瞪死的样子。可男人背对着她,哪里能看见呢?
“我没病。”她这么说,余光瞥到散在地上的衣服————那是她的丝绸衬衫,在男人情动时被他撕了个粉碎。恍惚间,衣服慢慢变成四年前的红裙子,红裙子变成一瓣瓣玫瑰,那红色看上去艳丽又神气。
玫瑰不由得想起四年前的自己,对着这一地狼藉,伸出手捡起一片碎片出神。
从小到大她都是所有同学最羡慕的那一类人:能得到想要的衣服玩具,化妆品在脸上永远不是掩盖缺陷而是锦上添花,考试排名永远属于运气好第一运气不好第三。所以玫瑰从来不缺往她身边凑的人,或者说,她本身的好不靠这些人的包围反而更加耀眼。
父母在家的时间很短,几乎每周能见到两面都已经算是很频繁了,但是每次回家都会给她带想要的东西。也就是因为他们太忙,所以男人来了。他是父母的商业合作伙伴,他的家人也和父母是沾亲带故的关系,论一个确切辈分的话,他应当是玫瑰的表叔。
那双被擦得发亮的皮鞋方一踏上玫瑰家的地板时,她那颗稚嫩的心脏开始了生命中第一次兵荒马乱。那时的她眼中的他,就像书里无数次描绘的白马王子一样。
他会提前开车到学校门口等她放学,周末会陪她去看电影,上回提了一句的东西下回来时就能立马递给她。这些对一个成年人来说不是多大的付出,但对于玫瑰而言,他就是世界上最无所不能的人。
这样的一个人,总是目光总是灼烈地看着她,一动也不动。
有时是在吃饭时,有时是在看书时,或是在电视的喧嚣声里,又或是在图书馆的静谧中。感受着因那视线而跳动的心,玫瑰不止一次问自己:
这是喜欢吧?他喜欢她吗?
那她这是...恋爱了吧?
这样甜蜜的折磨在进行到第二十五次时,以男人突如其来的一句要不要在一起草草结束。玫瑰至今还记得,那天他难得的打了领带,把一朵漂亮的红玫瑰放到她膝头,笑得能腻死人。
他们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情侣一样,去各种地方约会,在私人影院里依偎着吃爆米花,诸如此类的傻瓜事情进行了半个月。
某一日,秋冬的阳光格外地灼烈,透过客厅白色的纱窗帘把屋子照得金黄,玫瑰穿着她最喜欢的红吊带,撑着头读第三遍《洛丽塔》。而他和平时一样,坐在她身边盯着她。
很突然地,他问:“玫瑰,我能吻你吗?”
她呆了呆,脑海里闪过自己曾经有好感的那个男孩,那在她脸颊上轻轻地一印,小心翼翼到连睫毛都在打颤。
所以她答应了。
等再回过神的时候,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沙发上,腿间的液体虽然被清理掉了,但它强行挤入身体的感觉还在。脸上挣扎时留下的巴掌和被掐过的脖子,红中带着点紫,指痕在那面全身镜里化作无数道笑脸,在她耳边循环着轻蔑的嘲笑。
男人抚摸着她的头发,对她说:“玫瑰,天下没有女孩是像你一样美的。正因为你如此的美丽,所以上天给了你一份特殊的礼物。”
可是亲爱的,她心中喃喃自语,我才十三岁,这份礼物来得似乎太早了些。
玫瑰什么都没有说,眼泪流了又擦,擦了又流。她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流泪,被爱的人夸奖、和他结合,这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吗?只是那天她觉得,自己的未来突然灰了,像那条漂亮的红裙子一样被撕开、踩踏,变得又脏又破。
“明天你就收拾一下东西吧,有新的人要搬来了。”他往自己身上喷着古龙水,皱眉看了她一眼。
玫瑰腾地站起身,上前去作势要吻男人,她知道他最喜欢看别人服软。
拜托了,能再拖一会是一会吧,这么想着,头已经结结实实撞到地上,发出一声闷响。耳鸣带着模糊的视线,勾勒出一个远去的背影,看起来那么光鲜亮丽,也虚无。
她脑海里浮现出半个月前自己放学时的所见,十二三岁的女孩被牵上车,苍白削瘦的样子让玫瑰有一种能一拳把她的骨头砸碎的错觉。孱弱、纤细、美丽、年幼,这个人四年前是以什么标准选择她的,四年后也依旧用这套审美找到新的年轻女孩。看到车里他脸的那一刻,胃里一顿翻江倒海,一周前交的新男友关切地迎上去顺背————好像是高二的学弟吧,如果她和那个同班男生分手了的话。
你爱我吗?她望向那双关切的眼睛,得到了肯定的回复。
如果今天我只是一个小女孩,你还会爱我、亲吻我吗?毫不犹豫地,他回答说:“如果我真的爱你,就不会选择在你那么小的时候表明我的心意,我会等你完全长大了再告诉你,我爱你。”
一种强烈的悲哀里里外外地包裹住了玫瑰,她用尽毕生的力气让自己稳住身形,踌躇着看了学弟一眼,却还是在他准备转身离去时将他叫住。此刻的她既需要独处,也无法独处,黑暗中那双凝视她的眼睛正默默等待着她的破绽,仿佛随时准备好将她扑杀。
当晚,玫瑰又被叫到那间小房间,男人已经坐在那等她了。
缠绵的床笫间,他告诉她,他们结束了。玫瑰如他曾经盯着她一般,久久地凝视他,但内心的所有情绪早已在每一次躺在这张床上时被消磨殆尽了,此刻的她只剩下了抱歉。当然不是对男人的,是对上车的那个女孩,以及未来千千万万个女孩。她愧疚于自己对这种关系的默许,也愧疚于没能抓住这个人的心,让他再不去迫害别人。
“玫瑰,我是如此深爱着你,所以你放心,我不会把那些照片发出去的。”这话让她回忆起来,这个昏暗的房间、他们曾经的爱巢里,随下身的疼痛出现的快门声。就像伴奏一样,最刺耳的那种。可她也深切的爱他,起码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,所以她选择最后一次相信他。
事实证明,连白纸黑字的合同都会出现食言,更别说口头承诺了。
一个月后她挽着新男友——高一的学弟——放学回家的时候,觉得那道恐怖的视线眼里带着恨,灼灼地目光好像要将她烧死。第二天她就明白,为什么跟踪她的人会如此愤怒了。
同班女生的手机放在自己面前时,映入眼帘的是少女的腰肢和乳房,再往上看,圆下巴厚唇,左边的嘴角一颗红痣,翘鼻子柳叶目配上一对淡眉。任凭玫瑰再如何想解释也不得不承认,照片中的女孩是自己。
她问照片是哪来的,女生回答:“你那个前前男友发在班群的。”
另一个女生凑过来小声说:“玫瑰,这些是假的吧?你天天学得那么辛苦,怎么可能会...”她确实是好意,只是这话于玫瑰而言,格外讽刺。
当然,这些照片很快就被清理干净了,那位散播照片的男生也很快被叫到警局,临近高考的那个冬天被开除了。还在谈的那个学弟委婉地和她说了分手,分就分吧,她想。
这四年来她像一位最好的交际舞者,用着华丽的舞姿,旋转又旋转,永不停歇。目光所至,尽是眩晕中光彩夺目的舞台。
桌肚里的礼物、情书,一张张向她告白时张红的脸,甜腻的情话爱语,这些东西映入她光怪陆离的幻想中,成为一双双将她托举上天空的手。在玫瑰的世界里,她是拥有许许多多爱的明星。
即便流言纷纷,但玫瑰还是不负老师的期望,考过了一所双一流大学的自招考试。
在夏天的毕业典礼上,迎着蓝天和热烈的太阳,站在司令台上的校长说:“你们是这个时代的希望之花,今天你们从一个终点跳到一个新的起点,在这里我代表全体老师们祝贺你们,愿你们前途光明。”
可一个人从教学楼冲过来了,当众人还在疑惑他是谁的时候,玫瑰认出那双眼睛。可是已经来不及了,胸口传来的阵痛令她低下头去查看,她的血将洁白的校服染脏,有一些还滴在了手中金黄的奖状上。一把弹簧刀直直插进她柔软的胸腔,刺进她跳动的心脏。
耳边是接连不断的尖叫,模糊的视野里堆满了争先恐后逃跑的人,玫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有心思去顾及这些。她有些不甘,差一点她就能真的迎接新生活了。
多情而美丽的玫瑰,就这么死在了她盛大的花期。
弥留之际,她飘摇的身躯和被剥离的灵魂一齐躺在操场鲜绿色的假草坪上,艳丽的红,像自己的漂亮裙子一样。
抬眼看去,天空万里无云,骄阳当头,又偶尔吹来几缕清凉的微风,是个好天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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